当地时间3月10日,美国硅谷银行(Silicon Valley Bank)被监管部门接管,成为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倒闭的最大银行,随后签名银行(Signature Bank)、第一共和银行(First Republic Bank)等多家银行接连“暴雷”,其冲击蔓延到英国、加拿大、瑞士等地,引发普遍市场恐慌。硅谷银行倒闭事件究竟由何而起?是否会演变为系统性风险,甚至雷曼2.0版本下新一次的全球金融危机?尽管总统拜登连发声明以提振信心,美国多家监管机构也紧急出手救市,此事件仍引发市场持续动荡。
一、硅谷银行倒闭的原因
硅谷银行一度是推动科技创新方面的明星银行。作为一家总部位于加利福尼亚州圣克拉拉的区域银行,截至2022年底,其总资产约为2090亿美元,为美国第16大银行。与传统商业银行不一样的是,硅谷银行主要服务于高科技企业和未盈利初创企业的融资需求,并衍生出自己的私人银行、股权投资和投行业务,成为科技行业、初创企业和科技工作者之间的主要金融渠道,在初创企业信贷市场占有率超过50%。2012年,其与浦发银行合资的浦发硅谷银行正式开业,总部落地于上海杨浦区,意在推进我国的高科技企业融资。另一方面,为对冲信用风险与满足监管要求,硅谷银行持有了大量美国长期国债与抵押贷款支持证券(MBS),在其总资产中的比重超过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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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硅谷银行意料的是,过去一年里美联储为了遏制通货膨胀而选择激进加息,自2022年3月以来的8次加息使联邦基金利率从0狂飙到4.5%—4.75%,从而使得硅谷银行期限结构错配的问题愈发凸显。一方面,硅谷银行在负债端的存款结构过于单一,储户多为硅谷的初创企业,2022年全球高科技行业的衰退导致其储户不断流失;另一方面,其所持有的大量长期债券受利率冲击严重,导致其资产急剧缩水。由于流动性的缺失,硅谷银行不得不提前出售这些长期资产,使得美联储加息带来的浮亏变成了真实的亏损。硅谷银行无法满足储户大量的提款需求,其在3月8日希望采用股权融资的方式补充资本金,被外界视为严重流动性危机的征兆。这最终引发了客户的恐慌性挤兑,仅3月9日当天的提款额就达到了420亿美元,导致该银行在48小时后倒闭。
此外,金融监管机构的缺位也是倒闭事件的诱因之一。2018年,美国国会修改了《多德-弗兰克华尔街改革和消费者保护法》,将需要参加美联储年度压力测试的银行最低资产规模由500亿美元上调至了2500亿美元,这使得监管部门放松了对于硅谷银行的监管力度,为其倒闭埋下了伏笔。
二、硅谷银行会是雷曼2.0吗?
硅谷银行倒闭造成金融市场风声鹤唳,很多人都在担心当年雷曼兄弟倒闭所导致的金融危机是否会重新上演。然而,经过仔细分析,我们认为:倒闭的硅谷银行成为雷曼2.0的可能性非常小,不会引发新一轮的全球金融危机。
首先,两家银行倒闭的原因不同。雷曼兄弟的倒台主要是美国“次级抵押贷款”市场暴雷导致的。次级抵押贷款指的是向信用等级和还债能力较低的借款人提供的贷款,以住房按揭贷款为主。2000-2006年美国持续的流动性宽松和高涨的房价使雷曼兄弟持有了大量的次级抵押贷款及其衍生品。随着美国住房市场的价格回落以及利率的提高,次级贷款大量违约,雷曼公司因持有大量抵押贷款证券,资产大幅缩水,最终走向破产。应该说,造成雷曼兄弟倒闭的根源是过度的金融创新、监管的缺位以及信息不透明;而硅谷银行的倒闭则是由于美联储加息引发的利率风险冲击,以及自身风险管理不善导致的。
除此之外,两家银行还具有如下区别:第一,体量不同。硅谷银行的资产规模仅约为2100亿美元,仅是美国最大商业银行摩根大通的十分之一;而当年的雷曼兄弟是与高盛、摩根斯坦利齐名,排名全球前三的投资银行,规模和影响力非硅谷银行可比,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第二,并且与雷曼兄弟通过庞大的衍生品网络与整个金融系统密切链接相比,硅谷银行并没有巨大的衍生品敞口,在金融网络中算不上“系统性重要”,杠杆率也低得多。其三,如前文所述,硅谷银行倒闭的主要原因之一是其持有了大量的长期抵押贷款,美联储加息使其资产缩水。在面临更加严格监管的大型银行中,这一资产结构并不多。其四,美国政府采取了积极的应对措施以保证储户存款的安全,存款挤兑不太可能会蔓延。因此基本可以认定,2008年的“雷曼时刻”不会重演。
三、硅谷银行倒闭的后果与美国监管机构的反应
尽管硅谷银行本身规模不大,算不上系统性重要银行,然而其所引发的金融恐慌却是实打实的。美联储过去一年中激进的加息政策对于银行业构成普遍的冲击,对于投融资结构单一的中小银行而言更是如此。这也引发了储户对于中小银行广泛的担忧,纷纷将其存款从这些中小银行转到大银行以规避风险,从而对其正常经营活动造成冲击。例如,紧接着硅谷银行倒闭的签名银行本身在长期债券上的风险敞口并不大,仅占其资产总额的7%。签名银行的倒闭完全是由于信心缺失下的银行挤兑造成的。
为了消除金融恐慌,维护市场信心,美国监管机构联合出手救市。3月12日,美国财政部、联邦储备委员会、联邦存款保险公司发表联合声明,将硅谷银行与签名银行的问题列为“系统性风险”。这一声明使单笔存款在25万美金以上的储户也可以支取他们所有的资金。同时,美联储宣布设立新的银行定期融资计划(BTFP),向银行、储蓄协会、信用合作社和其他符合条件的存款机构提供长达一年的贷款,作为额外流动性的来源。美国财政部将从外汇稳定基金中提供高达250亿美元的资金作为BTFP的支持。
应该说,美国监管当局的救助旨在防止存款挤兑的蔓延,以求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风险的底线。从实际效果上来看确实也起到了作用。未来虽然可能还有中小银行发生暴雷的可能,但是从信用违约掉期数据看,投资者对于花旗银行、摩根大通、美国银行等关键大型银行的经营抱有信心,因此爆发系统性金融危机的可能性不大。
然而,监管机构的救市也存在一些问题。一是道德风险问题。美联储的救助可能使得储户在配置存款时放松对于银行防范金融风险能力的考察,放大了存在挤兑风险的银行给金融稳定带来的不利影响。二是政策纪律性问题或时间不一致问题。美联储在危机(银行破产)发生之前的最优政策是让银行自行承担风险,以求银行实现自身的审慎经营;然而如果危机确实发生而银行自身无力承担风险带来的严重后果,此时美联储的最优政策可能是出手救助。这就产生了关于政府是否应当严格地遵守政策纪律的权衡。保持政策的一致性可能出现事后的存款挤兑的风险,而破坏政策的一致性和纪律性又可能会丧失政策的公信力,加剧道德风险问题。
作者简介:聂光宇,上海财经大学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贸易与金融开放”研究团队首席专家。研究领域为宏观经济学、国际金融。已在Journal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独作)、American Economic Journal: Macroeconomics、《经济研究》等国内外一流期刊发表多篇论文,主持国家自科2项,社科重大子课题1项,省部级多项。获中国金融学术年会最佳论文奖、曙光人才、浦江人才。研究报告获《人民日报内参》等采用。
赵云霄,上海财经大学商学院博士生。
(文章来源:21世纪经济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