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 执笔 朱浙萍 翁云骞
图源：ICphoto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这段时间，浙江各地杨梅大量上市。
6月14日，在“中国杨梅之乡”慈溪市人和路的蔷薇鲜果行内，入口最显眼的货架上摆满了黑紫色的杨梅，选购的顾客络绎不绝。然而，这些杨梅并不是本地产，而是来自280公里外的另一个“中国杨梅之乡”兰溪市。
“太好卖了！”鲜果行老板郑伟东告诉潮新闻记者，从今年5月20日开始，他已经卖掉3万多斤兰溪杨梅，价格和本地杨梅不相上下。
中国杨梅看浙江。在浙江的杨梅版图上，活跃着大大小小十多个杨梅主产区县。光是被称作“中国杨梅之乡”的就有余姚、慈溪、舟山白泉镇、仙居、黄岩、青田、瓯海、兰溪市马涧镇、萧山所前镇、绍兴湖塘街道、上虞……
每年五六月份，“杨梅大战”就会拉开序幕，在包邮区乃至全国水果市场上演C位之争。
这本也不是新鲜事。然而，像兰溪杨梅这样到人家主场来“踢馆”，战绩还不错的，却是少见。更何况，它踏入的还是慈溪地盘。慈溪杨梅在浙江乃至在中国，向来是栽培历史最悠久、品质最上乘的代表之一，是名副其实的“老牌明星”。慈溪人对杨梅的口感特别挑剔，当地人曾傲娇放话：“只要慈溪杨梅上市，绝不吃外地杨梅。”
作为后起之秀的兰溪杨梅凭什么敢“打上门”？在愈演愈烈的“杨梅之战”中，“杨梅之乡”们又有哪些新打法？
（一）兰溪杨梅凭什么打入慈溪市场——“我们兰溪大棚杨梅，就是按慈溪人口味培育的啊”
“这两个都是荸荠种杨梅，我们土话叫炭梅，尝尝有啥不一样。”郑伟东从店里拿出正在卖的兰溪杨梅和慈溪杨梅，让我们品鉴。口感上，两者极其相似，均软糯香甜，细腻多汁。个头上却是兰溪杨梅稍大，倒有点仙居东魁的块头。
“这么比喻吧，如果慈溪杨梅是女人，仙居杨梅就是男人。兰溪杨梅，则兼具了仙居杨梅的外表，却拥有慈溪杨梅的内心。”郑伟东打趣道。
郑伟东是土生土长的慈溪人，8年前部队退役后回老家从事水果经销生意。对全国各地的杨梅如数家珍。事实上，早几年的4到5月，他就在慈溪卖起了云南、福建杨梅。不过慈溪人口味挑剔，买归买却不免有些嫌弃，“总归没有本地杨梅鲜爽”。
三年前，郑伟东在朋友介绍下将兰溪杨梅拿到慈溪卖。兰溪大棚杨梅比本地杨梅要早熟15-20天，郑伟东原本只想“打个时间差”，没想到三年下来，兰溪杨梅在慈溪越来越好卖。
今年5月中下旬开始，郑伟东一连在兰溪待了20多天，在兰溪马涧镇各地收购精品杨梅。在慈溪本地杨梅未上市前，兰溪杨梅可以卖到100元一斤；6月10日本地杨梅上市后，也能卖到20-30元一斤。
兰溪杨梅，有什么秘密武器？
潮新闻记者联系上了兰溪市大棚杨梅带头人、浙江省人大代表、人称“杨梅大学生”的倪晓军。
“我们兰溪大棚杨梅，就是按慈溪人口味培育的啊！”倪晓军一语道破天机。
上世纪80年代兰溪就引入了发源于慈溪的荸荠种杨梅。这一品种以核小肉厚、细腻多汁著称。
近几年倪晓军发现，比起露天种植，经过大棚培育的荸荠梅，不仅上市早，而且品质好、周期长。
更重要的是，他还发现，慈溪这个长三角南翼的经济百强县，对精品杨梅需求非常大。虽然浙江杨梅品种那么多，慈溪人却只对荸荠种情有独钟。只要杨梅品质好，根本不愁卖的。
于是，嗅到商机的倪晓军带着当地农民，开始瞄准慈溪市场，研究如何改进杨梅口感，扩大种植面积。
目前，兰溪大棚杨梅已达到2500亩，居浙江省第一，其中荸荠梅占到60%。这些口感接近慈溪杨梅、个头却更大也更耐储存的荸荠梅，有70%-80%卖到了慈溪。
对此，郑伟东有最直接的体会：“兰溪杨梅的品质一年比一年进步。今年慈溪本地杨梅上市前，几乎家家水果店都在卖兰溪杨梅。”
从公开数据上看，截至2022年底，慈溪市杨梅种植总面积8.4万亩，总产量4.5万吨，产值4.8亿元；兰溪市杨梅总面积7万亩，总产量4.2万吨，产值超4亿元，与慈溪的差距越来越小。
而倪晓东，不仅将兰溪杨梅卖到慈溪，三年前更是在慈溪横河镇翠屏山上包了50亩地，种起了大棚杨梅。他告诉潮新闻记者：“成效好的话，会扩大种植。”
图源：ICphoto
（二）慈溪杨梅“皇帝女儿不愁嫁”——“只要品质好，总归有市场的”
6月中旬，在慈溪南部翠屏山一带，漫山遍野种植的杨梅树，红透了山头。
说起杨梅，当地人的骄傲溢于言表。浙江慈溪、余姚一带，在新石器时代的河姆渡遗址就发现7000多年前的野生杨梅，人工栽培也有1300余年的历史了。1996年慈溪横河镇就被农业部命名为“中国杨梅之乡”。隔壁的余姚还要更早一年。
当慈溪、余姚杨梅闻名于世时，兰溪杨梅还名不见经传。如今一个“江湖小弟”打上门来？慈溪人是怎么看的？
柳利明是慈溪市横河镇梅园村杨梅种植大户，在当地种植杨梅50亩（1000多棵）。对于兰溪杨梅打入慈溪市场，他不以为意：“我们慈溪的精品杨梅，亲戚、朋友、熟客卖卖都不够的，不会送到水果店里去的啦。”在他看来，无论兰溪还是云南、福建杨梅，不过是填补一下市场空档，并不会对本地杨梅有什么冲击。
慈溪杨梅在当地确实是“皇帝女儿不愁嫁”。潮新闻记者在梅园村的一天，就见到大大小小的车子涌入小山村，再满满当当载着杨梅离开。每个大户家里，顺丰、邮政快递都定点入驻。这几天，采摘、分拣、打包、发货，忙得不可开交。
“慈溪不仅是杨梅生产大市，更是消费大市。”慈溪市农业农村局一位负责人分析，这也是近几年，各地杨梅陆续抢滩慈溪市场的原因。
郑伟东也告诉潮新闻记者，在吃杨梅这件事上，没有哪个地方的人像慈溪人一样“狂热”，要从4月吃到7月。“4月初开始吃云南杨梅，5月中旬福建、兰溪杨梅就进来了，6月上旬慈溪本地杨梅上市，6月底轮到仙居杨梅，一直要吃到7月舟山晚稻杨梅为止。”
许是生意好做，梅农们往外开拓市场的热情并不高。事实上，前几年新零售商超盒马生鲜曾找上门来，想把柳利明家杨梅卖到上海的超市，被他谢绝。正大农业集团找他合作网红直播带货，他尝试了两年也没了兴致。
“虽然走出去对于品牌推广是好的，但价格压得太低，还不如在本地卖得高，品质也容易把控。”柳利明说。
潮新闻记者发现，不愿打价格战，这几乎是慈溪梅农的共识。
然而，慈溪的杨梅名气太大，本地市场太好卖，是优势，也正成为一种“包袱”。
慈溪人爱吃荸荠梅，梅农就不愿意种其他品种。现在荸荠梅在慈溪的种植面积和产量皆占到85％。这种杨梅口感虽佳，但肉质较软、易出水，相对于仙居东魁杨梅等，在长途运输上没有优势。
对于大棚种植技术，当地梅农接受度也不高。除了认为成本较高，他们还坚信，只有吸收了“日月精华”的露天杨梅，才是最“鲜爽”的。目前，慈溪全市杨梅大棚不过250余亩，与省内其他主产区兰溪（2500亩）、仙居（1000亩）、青田（700亩）相差甚远。
无论是梅农还是普通慈溪市民，提到家乡杨梅，都充满“优越感”，但还是有人感受到了“冲击”。
茅春苗是当地为数不多想让慈溪杨梅走出去的梅农。2000年起，他就在慈溪市农业局的指导下，研发冷链技术，把“春苗”牌慈溪杨梅出口到法国、意大利、西班牙、中东等国家和地区。
疫情三年停掉了与境外的合作，他本想在今年恢复订单，没想到却被仙居杨梅“截胡”。
茅春苗伸出四根手指，用难以置信的口气告诉潮新闻记者：“仙居有梅农开出的价格低得离谱，只要4元一斤。我在本地收购价都要20元一斤，一比价根本没有优势。”
他还发现，相比小个子的荸荠梅，老外更喜欢个头大的东魁。另外，像福建杨梅上市早，出口也有价格优势。
不过茅春苗还是相信：“只要品质好，总归有市场的。”海外市场失利后，他把心思都转向了加强杨梅品质提升上。年近六旬的他在社交平台上开起直播课，教授梅农们如何加强栽培技术，粉丝有上万。
“走出去没有优势，就把人请进来。”慈溪市横河镇相关负责人告诉潮新闻记者，当地正在思考如何提高杨梅附加值、延伸产业链、引入新客群，激活慈溪南部山区文旅资源。
图源：ICphoto
（三）“杨梅之乡”卷起来了——“年轻人喜欢的，都想尝试一下”
提高附加值，延伸产业链，这也是浙江各地杨梅之乡正在尝试突破的。相比于“老牌明星”们的“审慎前行”，“后起之秀”求新求变的步伐迈得更“轻快”一些。
风头最盛的“网红”仙居杨梅，近年来随着品种改良后糖度提高，种植成本下降，在市场上竞争力越来越强。目前杨梅种植总面积14.2万亩，总产量6.2万吨，产值超10亿元，均稳居浙江第一。
浙江杨梅界的“黑马”兰溪，在大棚栽培上一路“狂飙”，规模和技术水平领先全省。经过大棚培育的杨梅品质大幅提升，2016年和2022年的“浙江农业之最”擂台赛上，两度夺得双料单项冠军。
除了提升杨梅本身品质，在市场拓宽、品牌建设上，各地也在积极尝试“破圈”。
一方面，做短销售链。仙居发力直播电商，培育本土网红直播带货。杨梅刚上市，上百位村播达人就走进直播间，开启杨梅“云销售”。同时该地积极对接知名电商平台，推动杨梅销往全国、出口世界。
另一方面，延长“保鲜期”。各地除了开发杨梅酒、杨梅汁、杨梅酥等衍生品，还做联名、做文创，打造品牌IP。
2021年仙居杨梅与国货品牌光明冷饮联手，打造了“一枝杨梅”棒冰，这一国潮风“棒冰型的杨梅果”，上市三个月销售400万支，成为网红爆款，带动品牌出圈。
近几年，兰溪玩起“杨梅+文创”，用杨梅鲜果和杨梅叶做成的耳环、戒指、发卡、胸针等潮玩饰品，一枚能卖到69元；包含杨梅元素的扇子、手帕、酒器、手袋等几十款文创周边，吸引不少潮人。
青田甚至将脑洞开到了元宇宙。今年6月，青田上线元宇宙杨梅微信小程序，通过虚拟现实技术与农业技术的结合，构建出完整的元宇宙杨梅生态系统。用户可以通过VR身临其境地进入杨梅林，在元宇宙的世界里随时查看自己认养的杨梅树生长情况，参与杨梅种植游戏的互动。待到杨梅成熟，手动下单，送货上门，就可品尝到自己在元宇宙种植的美味。
“年轻人喜欢的，都想尝试一下。”青田县文旅部门相关负责人表示，今年青田杨梅节，推出了杨梅主题音乐节、杨梅主题露营活动，带给年轻人更丰富的游玩体验。
可以说，随着数字经济和潮玩经济的兴起，搭上消费新业态的快车，给了“后浪”们逆袭翻红的机会。
看到大家玩得这么嗨，“老大哥”们也坐不住了。台州黄岩，作为东魁杨梅的始祖地，也推出了“魁母”“魁星”“杨梅仙子”等文创IP，因造型可爱寓意佳，圈粉甚众。慈溪也推出杨梅秘色宴、杨梅宝宝等“杨梅+”IP。
总之，创新打法，拉长杨梅销售周期和半径，扩大品牌外延，浙江的“杨梅之乡”们已经“卷”起来了。
到底有多“卷”？看看杨梅节就知道了。从5月17日到6月18日，浙江已有丽水莲都区、青田、金华兰溪、台州仙居、湖州长兴、温州瑞安、宁波慈溪、台州黄岩、温州文成、杭州临平超山等十多地举办了杨梅节，为自家杨梅吆喝。
“闽广荔枝，西凉葡萄，未若吴越杨梅。”在浙江，杨梅不仅仅是一枚果子，一项富民产业，也是一个文化符号。期待“卷”起来的“杨梅之乡”们能一起把市场和品牌做大，让这一口“鲜甜”真正成为浙江味道乃至中国味道的独特印记。
